伏斯·萝达
独孤城吟游诗人学院肄业学员
 

《【DBH】卫城 Acropolis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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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偏康纳中心,警探组、720000亲情向,非典型马康。


  Chapter. 11 暴动

  “你他妈早就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汉克径直冲进警监的办公室,狠狠甩上身后的门,无视警局内一众警员盯着他的眼神,一巴掌拍在弗勒面前的办公桌上,“你最好别告诉我是你让他去干的。”
  
  弗勒闭了闭眼,对汉克的质问早有预料:“你听我说,高层那边是死命令,我已经想尽办法协商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我也——”
  
  “去你妈的!”汉克瞪着他,脏话因快速奔跑的后遗症而断断续续,“去你妈的,杰弗里。”
  
  弗勒自知理亏,只能少有地任由汉克变着花样骂来骂去:“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保护好那孩子,现在局势对他很不利。”
  
  “用你废话吗?他上哪去了?”汉克瞄了一眼写着康纳名牌的空荡荡的办公桌。
  
  “请假了,说是什么数据有点过载,想回去休息一下。”
  
  “然后你就让他自己回去了?你真是个他妈的天才,杰弗里。”
  
  “我批你半天假行了吧?”弗勒无可奈何地搓着自己的秃脑壳,“担心就他妈自己回去看。”
  
  “你他妈不批我也要回去,操你的。”
  
  汉克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在座的所有警员正一齐把头埋进文件或显示屏里,就好像他们刚才没他妈在集体偷窥警监办公室似的。汉克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情况——让康纳通过这种方式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一把拎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出了门。
  
  在回去的路上汉克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看一眼消息,看到那条来自康纳的短信以后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需要整理数据,先回家了。]
  
  这跟他平时那些一本正经啰啰嗦嗦的打字方式相比真是见了鬼了——不过至少还知道告诉他一声。行吧。他看了眼时间:12:51,大概是那新闻节目播出以后的十几分钟。他希望自己不在警局的时候盖文那大傻逼没专门跑过去说三道四。
  
  汉克把手机架在车载的手机支架上,发了条语音指令给康纳拨了个电话。提示音响到第三声的时候他开始慌了——这些机器人的电话就他妈是装在脑子里的,有什么理由不在第一时间接电话?他的紧张地拿手指敲起方向盘,等到大概第七八声的时候电话才被接起来。
  
  “……汉克?”康纳的声音出乎意料得小。
  
  “你睡觉了?”汉克问。
  
  “嗯……对,我在通过静滞模式进行后台数据整理,”他的语速比平时慢了很多,“你有什么事吗,汉克?”
  
  “你在家里吧?”
  
  “在。”
  
  “我马上回去,到时候再说。你先睡吧。”
  
  汉克到家的时候康纳正抱着相扑坐在沙发上。相扑见到主人示意性地抬起头摇了摇尾巴,又接着把厚实的下巴搁到了康纳的大腿上。康纳看也没看汉克一眼,只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揉起相扑的脑壳,好像撸狗这件事需要集中多大的注意力似的。“欢迎回来,汉克。”他干巴巴地说。
  
  “不是让你先睡吗?”汉克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
  
  “没关系,你有事要说不是吗?”
  
  “……嗯,算是吧。”汉克挠着嘴边的胡子,真把话挑出来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走过去,坐在康纳旁边,康纳就着相扑压在身上的姿势给他倒了杯水。汉克接过来喝了两口,又摸了一把相扑的脑袋,就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审这么多年的犯人差不多都白审了。
  
  “弗勒说你、呃,不舒服?还是故障——”
  
  “你看了新闻了吧。”康纳打断道。
  
  汉克默默冲自己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以后又喝了口水。“嗯。”他模模糊糊地咕哝了一句。
  
  “你什么都没问,我假定你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一点点吧。”汉克没好气地说,他余光瞥见康纳的手指绞到了一块——他紧张的时候总会这样。
  
  “……我没什么可说的。”康纳轻声说。汉克转头看向他的脸——用脸色来形容仿生人往往都是人类的主观臆测,但汉克还是觉得,他从没见过康纳显得这么疲惫的模样。
  
  “刚才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
  
  汉克叹了口气,拿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了几下自己的鼻梁。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朝康纳发火或一门子地责怪他,他们朝夕相处好几个月,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有数,只是有些事他必须得搞清楚。
  
  “我就一个问题,康纳,”汉克把两只胳膊放在岔开的大腿上,眼睛盯着手里的空水杯,“……你去接近马库斯,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他没马上得到回应,于是汉克回过头去望——康纳一动不动地坐着,眉端皱成一团,来回摆弄着的手指保持某一时刻的姿势停在原地。相扑似乎因为这突然的静止感到不安,抬头舔了一下康纳的脸颊,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康纳对此毫无反应。
  
  “……在你看来,”康纳缓慢地开口,好像每个字都拖长了一点音调,LED灯环在他开口说话的瞬间闪成血红色,“我将性|爱作为一种手段从马库斯那里获取情报,对吗?”
  
  ——上帝啊。
  
  汉克捏紧杯子,搜肠刮肚地找起这种情形下可以用来反驳回去的话,却徒劳无功——有些事情直说出来永远和预想中的不一样,这就是人类为什么能在拐弯抹角的语言艺术上大放光彩不是吗?他有时真痛恨这些仿生人的直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汉克说。不是这个意思吗?
  
  康纳仍然一动不动,双眼像个古老的布偶娃娃那样空洞地盯着前方——现在汉克也开始对他的静止感到害怕了。“我从来没说过这个,”汉克把水杯放下,支起身体,“我就是……想听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扑开始叫了,吠叫夹杂着可怜兮兮的呜咽,这意味着他把沙发上那个了无生息的仿生人当成了尸体——当仿生人停止呼吸和动作,便极容易让其他那些敏感的生物产生这种错觉。汉克意识到自己正在搞砸什么,一件一件接一件的事正在捣毁他们匆忙中建立起的脆弱平衡。而康纳只是坐着,LED灯环在红黄之间不断变化闪烁,汉克搞不清楚他是真的拒绝回答还是像自己一样一堆话憋在嗓子里说不出来。持续的狗叫声正在让这糟糕的氛围变得更糟。
  
  于是汉克试着朝康纳那边挪了一点,向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他不确定是不是该这么做,但至少康纳一直都很喜欢和他之间的身体接触,他希望能做点什么让他放松。在他差一点碰到康纳肩膀的时候大门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他抽回了手,看着走进来的人。
  
  “900?”
  
  900迅速挂好了外套,换下鞋,相扑半是求救地冲了过去,900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工作提前结束了,队长让我先回来。”他在汉克开口之前解释道,然后朝他们坐着的沙发走过来,相扑紧紧地跟在他脚边。
  
  “康纳,”他开口,“你该休息了。”
  
  然后康纳总算动了一下——他握紧了搁在腿上的拳头。“……我们还在说话。”他微弱地抗争道。
  
  900瞥了汉克一眼——极其短促,但足够汉克分辨出那眼神里的不信任和隐约的敌意。“不,你们不在。”他不容置疑地说。于是汉克意识到这是一个命令、一个威胁——RK900正把他平日里隐藏得极深的危险性毫无保留地显示出来——他一定已经通过某种汉克不了解的渠道得知了所有事。
  
  汉克抹了把脸,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某种意义上他或许应该对900的打断心存感激。“你们去吧。”他摆了摆手,起身走向冰箱。他只是需要点酒精。非常需要。
  
  
  
  
  “你不是真的结束工作才回来的。”康纳一走进房间就坐在了床边,身体疲惫地倚靠在床头板上。他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900。
  
  “我不是。”900坦然承认。
  
  康纳摇了摇头:“你不该那样对待汉克。”
  
  “我必须保护你。”
  
  “汉克不会伤害我,”康纳固执地说,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下去,直到近乎神经质的喃喃自语,“他说了就是问问,汉克在保护我,汉克还没对我失望,对不对?”
  
  “康纳。”900弯下腰,一手捞起康纳的后颈,另一手捏住他突出的肩胛骨的一侧,将他抱在了怀里。
  
  “我应该去和他解释清楚,”康纳在900怀里闷闷地出声,双眼越过900的肩膀在空气中几处无形的点之间来回游移,“那样他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康纳。”900轻轻捧起他的脸,“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康纳机械地点了点头。900通过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向康纳传输了强制进入静滞状态的代码,康纳的身体很快瘫软下去,接着900将他塞进赛车图案的被子里,以维持他的机体在修整时的正常温度。做完这些之后900在床边坐下,闭上眼睛,独自走进他们的意识领域。
  
  他来到了荒野。不,已经无法称之为荒野了,在过去的几个月他们已经合力将其塑造成了颇具规模的景观。禅意花园的遗迹已经无处可循。900走上山坡,爬上一处屋顶,躺下来,注视着天空中的两个太阳。康纳的静滞与不稳定正在使空间出现随机的扭曲与割裂,但900独自一人时对此能做的微乎其微——真正的载体不是他,康纳在这一点上决不让步。而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步要做的——让系统在脱离载体的情况下也能够顺利运作。900不喜欢这个主意。
  
  他们需要留有后路。
  
  那段仍只有一个开头的邪恶代码被900藏在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不被康纳注意到。它在这个世界中的具象化形态表现为一个陶壶,目前仅有泥土拉坯塑成的初步形状。以他一人之力完成这项工程仍需要不少时日,但900已经预设好了它的一切,作为某项事物的象征,它的破碎将成为一场灾难的导火索——这会是他们最后的底牌——RK900作为毁灭者被制造出来,他不介意真的落实几次自己的出厂目的。
  
  晚上静滞时,900又一次梦见了那场扎布里斯基角的爆炸。
  
  
  
  
  变故发生于凌晨1点26分。汉克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康纳刚刚进入深层静滞状态的第11个小时,900第一个接起了汉克的手机,弗勒警监疲惫却焦急的声音马上从那边传了过来:“汉克,来警局,现在。”
  
  “出什么事了吗,弗勒警监?”
  
  “……康纳?还是900?”
  
  “我是900。”
  
  “哦,总之告诉汉克和康纳,阿特沃特街*发生暴乱,局里现在一半人都得调过去,人手不够了。”
  
  “警监,我不认为康纳现在的身份适合——”
  
  “我知道,不是让他们出警,现在你们在家也不安全,最好干脆都来局里,也正好让警局有几个靠谱的人守着。”
  
  “这是合理的策略,”900判断道,“我们马上执行。”
  
  他刚刚挂断电话艾伦队长的通讯就打了进来,900一边走进房间一边接起内置通讯频道:“队长。”
  
  “直接来河滨保护规划馆停车库,”艾伦简明扼要地说,背景音里充满了特警队员们的大呼小叫和各类装备的碰撞声,“下午无故早退的事就先放过你。”
  
  “预计最快56分钟后赶到,”900答道,“我需要先确保安德森警督和康纳到警局。”
  
  艾伦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行吧,我给你计着时呢。还有,过来时候找点东西遮住你那张脸。”话音刚落他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康纳睁开眼睛问。
  
  “耶利哥附近有暴乱发生了,”900告诉他,“这只是个开始,为安全起见,警监让你和警督立刻前往警局。”
  
  康纳点点头,掀起被子坐起来:“我去叫汉克。”
  
  “我去叫,你去换身衣服准备一下。”900随便挑了几件衣服递给康纳,推着他进了卫生间。然后他才转回客厅,蹲在汉克躺着的沙发边,顺便把旁边落地灯的亮度调到最大。
  
  “警督。”
  
  汉克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咕哝,酒精造成的头痛正让他难受得要命,他漫无目的地朝旁边挥了挥手:“走开,康纳,我他妈头都要炸了。”
  
  “我是900。”
  
  汉克揉着太阳穴艰难地睁开眼睛:“900?怎么了?”
  
  “警监来电话,耶利哥那里发生暴动了,需要你们尽快赶到警局。”
  
  “去他妈的,”汉克把头转回沙发的靠背里,“爱谁去谁去,我和康纳死也不去。”
  
  “不是去现场,警监认为在警局对你们来说最安全。”
  
  汉克总算清醒了一点,他用一只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使劲揉了几把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算他有点良心,”他哼了口气,“康纳呢?”
  
  “在卫生间准备,建议您也快一点。”900重新站起来。时间紧急,他的计划列表仍有多项任务未完成——加强重置门锁保护系统,检查汉克车辆的反追踪设备运行状况,相扑的食物,布鲁内莱斯基的食物,三条短密鲈的食物……
  
  “嘿,”汉克仍略显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康纳还好吗?”
  
  900转向他,背起自己正拿着龟食筒的手。“不好,无论是系统状态还是情绪状态,”他冷静地报告道,“一个警告,我不希望再听到您对他进行类似于下午那样的质询。”
  
  汉克抿了抿嘴唇,900将双手垂于身侧,在汉克张开嘴准备说话之前抢先继续说:“尤其是您。”
  
  
  
  
  他们到达警局时大约是凌晨2点10分。这天大雾,四周全都笼罩着诡异不详的灰色浓雾,能见度低得见鬼,即使900开车也被迫降低了不少速度。这也导致他们直到走到了警局门口才看见那些明晃晃涂写在警局正立面外墙上、几乎等同于一半墙面那么大的靛蓝色大写字母。
  
  「TRAITOR」(叛徒)
  
  用的是釱液,大量的釱液。即使已经差不多蒸发掉了一半,也仍足以让一个人类认清内容。汉克感到呼吸困难,他将其归咎于浓雾,然后开始想有多少半夜被召唤过来的警察看到了这串文字,又有多少路过的醉鬼看见了它们想,哈,塑料们的叛徒。尼尔·杜尔会指着上面的字得意地朝他微笑,看,如我所说。这一切太他妈像个不真实的操蛋无比的噩梦。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是整个操蛋故事里最操蛋的一个部分。他甚至没法把那些东西从墙上完全抹掉,蓝血会在几小时后蒸发殆尽,在人眼里没法留下一点痕迹,但釱液残留物的检测有效期超过十年,这意味着对康纳和900来说那东西还将存在十多年。
  
  就在这时,他看见站在康纳身边的RK900笑了一下
  
  汉克感到凉意从浸满雾气的地面升起,穿过脚心,瞬间侵蚀他的全身。他用力捏住身边康纳的肩膀,后者立刻仰起头看着他。
  
  “汉克?你不舒服吗?”他的神色和平日全无二致,LED灯环停留在温润稳定的蓝色。汉克惊异地看着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他缓慢地、迟疑地摇着头,无法对这个扭曲诡异的现实作出任何反应,“我们进去吧。”
  
  
  
  
  900在送他们到办公室后马上就准备离开,他借了克里斯的一次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仅露着一对冰蓝色的眼睛,又随便拨弄了几把头顶整齐服帖的头发,让几缕卷曲的刘海垂在自己额前。
  
  “一点都不像我了,”康纳笑眯眯地帮900整理衣领,“放心吧,这样谁也认不出你是谁。”
  
  “我靠!”路过的盖文吓了一跳,“谁带来的小流氓?”
  
  “你看。”康纳朝他扬了扬眉毛,900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
  
  留在警局的警员们心照不宣地没有一个提起墙上的涂鸦,连盖文也是如此,虽然他在看见康纳时仍会一脸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他,康纳只当他不存在。送走900后,他给汉克在休息室的自动售卖机里买了瓶果汁。
  
  “你最好去睡一会儿,汉克。”康纳把果汁拧开递给他,汉克正苦着脸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谢了。”汉克接过果汁,灌了一大口。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整个警局都被浓雾死死罩着。宿醉不是导致他头痛欲裂的唯一理由,汉克保证再这样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疯掉。然后他瞥了一眼坐在他桌子上若无其事四处乱看的康纳,想着几个小时前这该死的机器人还在他们家的沙发上疑似恐慌发作地一动不动——他真不知道他们俩之中会先崩溃的到底是哪一个。
  
  “康纳,”他总算憋不住开了口,“你怎么能……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康纳低头看向他,一脸困惑的眨了眨眼:“我没事啊。”
  
  “可是你——”
  
  “哦,”康纳恍然大悟道,“如果是下午的事,我承认我那时受到系统内部数据积累过多的影响表现得有些情绪化,经过11小时12分钟的深层静滞我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汉克紧紧皱着眉头:“你没在开玩笑吧。”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看在上帝的份上——”汉克努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的声音引起整个警局的注意,“你天杀的同胞在警局门外写了那个!而你却他妈在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噢,”康纳垂下眼睛,“你是指这个。”
  
  “不然你以为呢?!”汉克低吼道。
  
  “可是我不在乎。”
  
  汉克停下来,看着他。
  
  “他们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康纳平静地说,“我的一些做法的确对他们的立场有所不利,我看不出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
  
  汉克摇头:“这不是合不合逻辑的问题——”
  
  康纳耸了耸肩,继而露出一个短促的、难以言喻的微笑。汉克感到熟悉的凉意再次从脚底渗入他的全身。
  
  “我习惯了。”康纳说。
  
  
  
  
  阿特沃特街的暴动一直持续到了清晨。起因是耶利哥附近一家餐厅内发生的争执——九个人本组织成员正在那里聚餐,其有关脏弹的言论触怒了一旁年轻的联合会支持者们,口头冲突很快演变成肢体冲突,附近许多人也纷纷加入维护自己所支持的一方。在情势逐渐对人本组织成员一方不利时,他们叫来了大批救兵,其中不少人携带了武器。事态很快变得更加混乱,直到一个大学生被枪击中腹部,才终于有人报了警。
  
  第一批警察赶到的时候事态已经波及到了耶利哥内部的仿生人。几十个激进的仿生人冲了出来,和人本组织的成员们正面冲突。警察一个接一个地围上去,试图朝天鸣枪震慑住他们,却只让那些持有枪械的人趁机开枪射击。骂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警察透过扩音装置的喊声微弱得可怜。他们只得不停调更多人过去支援。
  
  陈警官打开了警局的电视,画面中央是一个残缺的仿生人的手,悲惨地被扔在柏油马路上,蓝血还在从里面破裂的维生管线往外流,而那只手的关节上则沾着红色的血。
  
  “都疯了,”弗勒后来告诉汉克,“那些仿生人都拆了自己的灯环,根本他妈的分不出谁是机器人,得打上去打出血来才能知道。所以他们只要见了不认识的脸就先朝着脑袋揍一顿。”
  
  后来耶利哥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所有仿生人只许进不准出,而人类则一律禁止进入。于是冲突的区域慢慢向耶利哥的入口处集中,这才让警察们有了控制局势的机会。
  
  差不多到了早上6点左右现场才大致清理干净,警方逮捕了大批人本组织和星球发展联合会的激进成员,以及几个没回耶利哥的仿生人。事后根据警方和耶利哥共同提供的数据统计,总共有13人死亡,包括7个人类和5个仿生人,57人受伤,包括31个人类和26个仿生人。
  
  900是和阿奇博德·贝里一起回到警局的。汉克从没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模样——一身的灰尘,头发乱糟糟,衣衫不整,脸上和衣服上还沾着好几滴暗红色的血,胳膊上还有几道细长的划痕。
  
  “他口罩掉了,然后那些白痴把他当成了康纳。”阿奇在旁边解释道。
  
  “然后呢?”汉克皱着眉问。阿奇摆了摆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没杀他们。”900辩解道。
  
  “那是他们走了大运了。”阿奇说道。
  
  
  
  
  出乎意料的是,马库斯也来了。汉克看见他带着一堆跟班进来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康纳正在卫生间帮900清理和进行简单的维修。
  
  马库斯一来就直奔警监办公室,八成是因为还有一堆参与斗殴的仿生人还躲在耶利哥里面,而这种情况下人类警察则毫无办法——又是一件麻烦事。汉克靠在椅背上,故作漫不经心地紧紧盯着他们,暗自祈祷康纳能在卫生间耗得久一点。
  
  他看着马库斯和弗勒说了几句话,又跟旁边那个金发的好像叫赛门的家伙嘱咐了几句,接着就离开办公室朝他走了过来。
  
  “安德森警督。”
  
  “执行公务啊,克林顿,”汉克没好气地说——他的头疼还没好,现在正烦得要命,“康纳不在。”
  
  “我知道,我不是找他,”马库斯说,接着回头瞥了一眼警监办公室里的几个仿生人,再开口时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现在不方便和他说话。”
  
  你当然不方便。汉克心想。“难道你还能是来找我的?”
  
  马库斯耸耸肩,汉克暗暗哀叫了一声——他一点也不想和这家伙扯上关系。“先向您道歉。”马库斯说道。
  
  汉克一脸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你要过来杀我的机器人?枪我都备好了。”
  
  “……我看到墙上的字了,很抱歉。”
  
  “你不准备怪他?”
  
  “谁,康纳?哦,这件事早晚都要发生的,没必要责怪谁。”马库斯平静地说,从他脸上和声音里分辨不出一丁点焦躁和不满的痕迹。汉克皱紧眉头,一个让人恶心的念头忽然浮上他的脑海。
  
  “你他妈早就计划好了?”他瞪着马库斯,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无否认的意思,“噢,操——”
  
  “有些悲剧是不可避免的,”马库斯垂下蓝绿两色的眼睛,“我知道这件事听来非常……残酷,但我能做的就只是从长远来看将牺牲减到最小。”
  
  汉克不知道是头疼还是马库斯的话让他恶心想吐:“所以康纳去当间谍也在你该死的计划里?”
  
  “间谍?”马库斯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哦,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当间谍。”
  
  汉克抬起头:“……什么?”
  
  “脏弹的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而且是我告诉他的,”马库斯解释道,“就在11月10日晚上,我需要他参与到整个计划里面,而那是当时计划的一部分。”
  
  汉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自己昨天下午对康纳说的那些话,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模样,相扑恐惧的低鸣,他不知道胸腔里突然升起来的愤怒是针对康纳、马库斯还是他自己。
  
  “他妈的上帝啊。”
  
  “安德森警督?您还好吗?”马库斯关切地问。
  
  “好到能一枪爆了你的头,”汉克恶狠狠地说,“没事就给我滚蛋。”
  
  “实际上的确有事,”马库斯看起来一点也不被这个威胁所困扰,他稍稍向前倾了一下身体,朝汉克靠近了一些,“首先,我希望这段时间您能够尽量让康纳少接触除警局以外的任何人。”
  
  “不用你提醒。”
  
  “还有一件事,”马库斯又向前靠了一点,“我会就这次的暴力冲突公开发表提前第二次谈判的请求,一旦获得许可,人类一定会布置大量执法人员进驻耶利哥进行监督,我希望您和康纳是其中的一员。”
  
  “进去等着被你那些信徒揍成零件?行啊。”
  
  “相信我,这是为了他的安全,盯上他的不仅仅是仿生人,”马库斯不自觉地朝周围瞥了一眼,“而且我需要和他进行一些交流。”
  
  “真的?你当着的面说这个?”汉克抱起胳膊,盘算着在警局枪杀仿生人领袖能让他自己被判几年。
  
  马库斯歪歪头,露出一个极度亲和、在汉克看来却非常想一拳揍上去的笑容:“至少得先对您诚实,不是吗?”
  
  
  
  
  汉克觉得这一天像是过了十年。他经历了一场宿醉、一起人和机器人的大型暴乱、一个警局外墙的天杀的涂鸦、一个让他很想狂扁一顿的仿生人领袖、一个比平时更加冷漠的900和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让更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康纳。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这一天变得更操蛋。
  
  事实证明,还真的有。
  
  康纳一回来就抓了几包蓝血、拉着900进了卧室——警局设备有限,900身上还有几处损伤没修好。汉克没事可做,便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至少他还能在完全废掉前先把自己弄得干净点,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凌晨时不知为什么没能注意到的、贴在镜子右侧的新的便签纸——
  
  「我不是的」
  
  那几个字简直大得见鬼,瘦长的模控生命字体,用的是圆珠笔,笔触用力到几乎能把纸戳破。他愣了愣,又看向这几个字底下那行相对来说不太起眼的小字:
  
  「对不起,汉克」
  
  汉克僵在镜子前面,一动也动不了。他痛恨自己在这种时候反应得如此之快。他想着康纳的话、900的话、马库斯的话,还有他自己的话——
  
  “你去接近马库斯,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哦,行了,还不够明显吗?这个先进的高智能机器人不把那一整片墙的恶毒涂鸦当回事但要写一张字巨大的便签纸告诉汉克他不是个拿身体来换取某样东西的娼|妓。汉克不愿意去想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低下头,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最后也没揭下那张便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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