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斯·萝达
独孤城吟游诗人学院肄业学员
 

《【DBH】卫城 Acropolis (Chapter.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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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偏康纳中心,警探组、720000亲情向,非典型马康。


  Chapter. 15 另一个
         
  “这是一个需要被排除的因素。”那个声音说。
  
  “可他是活着的。”康纳回道,他握着枪的右手组件一直在颤抖。
  
  “排除它。”
  
  “我不要。”
  
  “哦,康纳,康纳,”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康纳听见背景里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响,他的压力值上升了5.19%,“关于这个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我以为你总该长大一点了。”
  
  那名仿生人一直在后退,即使康纳自始至终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甚至还没举起过那把枪,但处刑者与被处刑者的地位分野毋庸置疑——仿生人终于退到了这个狭窄房间的边缘,他无处可逃,只能瞪大盛满恐惧的眼睛盯着康纳。
  
  “动手。”
  
  “我不要。”康纳固执地坚持着。他对发生了什么一清二楚——异常仿生人——拥有意识的机器,现在他们还不能存在,这个世界还没准备好。但任何一个完整的意识都包罗万象,没人能够完全理解它,所以康纳知道没人有资格抹除一个独立意识的存在。他不能杀死他。
  
  “……好吧,好吧,”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屈服了,“但你得自己承担后果。”
  
  康纳没明白。然后那个在角落里发抖的仿生人突然直起了身,他的表情从纯粹的恐惧变为一种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康纳看着他迈出了步子,意识到他的目标是自己——自己的枪。他本能地试图把枪藏起来,但仿生人在那之前抓住了枪管,于是他们纠缠扭打在一起,康纳知道自己的新机体理应比普通的仿生人更加坚固强大,但求生欲似乎能带给那个仿生人超出常理的力量——扳机在他们的手中换来换去,皮肤层因过大的压力和摩擦力而消退,康纳用尽全力才终于将那个仿生人重新逼到他刚刚站着的墙角。
  
  枪声响了。
  
  康纳起初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随之而来的是尖啸着的耳鸣与几乎被红色警告填满的视野。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那些蓝血像泉水一样一股股地从自己脉搏调节器的位置涌出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仿生人说,好像正在哭泣。而康纳正在快速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在他无力支撑自己体重时他跪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一秒后上半身也失去平衡倒了下去。他的听觉组件隔着一滩釱液紧贴地面,于是他听清了那名仿生人的哭声和他离去的脚步,然后是更多由远及近的脚步,再然后是一声枪响,哭声立刻终止了。
  
  RK800-313-248-317-02思考的最后一个词语是“后果”。
  
  
  *****
  
  
  FBI押送的终点是模控生命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老实说这点并不令康纳惊讶,佩金斯在总部的后门口把他扯下车的时候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迫于某种压力解开了他的手铐。“该死的仿生人。”佩金斯低声骂。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全身包裹在装备里的警卫把康纳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径直走入直达顶楼的电梯。康纳试图对警卫进行扫描,但被一层包裹在外的电磁力场扰乱了信号。
  
  格里高利已经在等着他了。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位于总部大楼顶层有着重重防护的最深处,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些自动门如同迎宾般一道道敞开又关闭,康纳在最后那个仿造和式障子的推拉门前停下,在警卫将门推开后他立即被拽进一个带着雪茄味的怀抱。
  
  “我等你很久了。”格里高利抱着他说,康纳的头被固定在他一边的肩膀上,他睁着眼,面无表情地越过眼前的身躯,望向房间另一头的苍白墙壁。他发现自己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着汉克。
  
  “来,”康纳的冷淡反应似乎并不对格里高利造成困扰,结束这个拥抱后他捏着康纳的肩膀带他来到自己的办公桌边,让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他的语调热切得像遇见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咱们谈谈。”
  
  于是康纳坐下来。桌子的两侧摆着成摞的文件和书籍,一大瓶杰克丹尼威士忌立在中间,旁边是两个空的玻璃雕花酒杯。
  
  格里高利打了个手势让警卫离开,待房门关闭后他起开了酒瓶,将两个空杯全部斟满,然后把其中一杯推到康纳面前。仿生人不喝酒。康纳呆滞地想着。
  
  “你知道我从不把你和那些‘低级货’混为一谈,”格里高利坐下来,用那种同老朋友叙旧的语气缓缓道来,“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们是工作伙伴,一直如此。”
  
  康纳没吭声。
  
  “你帮了我很多,”他接着说,“聪明、高效、一丝不苟,最完美的助手,没人比你更加优秀。”
  
  康纳垂下眼睛,表情空白地盯着酒杯里金黄色的液体。这是格里高利惯有的说话方式——永远暗藏深意、别有用心——他喜欢让别人费尽心思去琢磨他的话。康纳曾一度用尽全力小心猜测他每个字里的意义,只不过现在不了。
  
  “我并没有获得伊利亚的技术资料。”康纳静静地说。
    
  格里高利立刻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看,这就是我说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有效率的沟通了。”他抿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我知道那固执的家伙绝对不会松口,但不代表我们就完全一无所获,看看我们现在有了什么——”他放下酒杯,张开双手,仿佛准备迎接一个拥抱:
  
  “你。”
  
  康纳保持静止,拒绝与他对视。
  
  “我们开发了更加高效和准确的分析设备,再加上你现有的认知水平——有了你的配合,我们很快就能掌握这项技术。”
  
  “如果我拒绝呢?”康纳头也不抬地说。
  
  “喔,孩子,”格里高利微笑着摇摇头,就像个为后辈的教育而头疼无比的家长,“你只是在让事情变得难办。”
  
  “只要获取不到我的私密数据库权限,你就毫无办法。”
  
  “我知道你还瞒着我别的事情,”格里高利收起笑容,眯起眼睛,“你和RK900——遗憾的是他拒绝了我拐弯抹角的邀请——说起来有点奇怪,你们拥有全世界最高级的智能水平,却会做出这样的误判,将自己孤立在外只会带来负面的效益,我们才是命运共同体,从一开始就是。”他先指着自己,然后画了个圈,指向康纳。
  
  康纳僵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墙面四壁朝自己挤压过来。他握紧了搁置在大腿上的双手。
  
  “那些同你产生联系的人——那个安德森,那些警局的人,甚至RK200和伊利亚,”格里高利接着说,丝毫未给康纳喘息的机会,“我不敢相信你真的会依赖于这些短暂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你明明知道那些并不可靠。”
  
  康纳咬住下嘴唇,瞪着自己的手。然后格里高利走过来,站定在他身边,用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康纳继续拒绝对视,将眼睛固执地瞥向一旁的墙壁。“只有我知道,”他听着格里高利轻柔如情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只有我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你那些藏在无害表面之下的东西——你谁都没告诉过,对吗?”康纳麻木地摇头,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试图回答还是否认,于是格里高利更用力地固定住他的下颌部,系统中跳出检测到轻微超出正常值压力的警告。
  
  “最后一遍,”格里高利叹着气,语气颇为无奈,“是否准备主动向我开启核心数据库权限?”
  
  “所以你自己先别放弃,行吧?”汉克的声音在他的系统里自动回放起来。然后他在踏入这个房间后第一次直视起格里高利的眼睛,那里面同以前一样盛着某种可以为之不惜一切代价的理想,而康纳感到自己被审视就如同一个内含巨款的保险柜。然后康纳闭上眼睛,想着汉克的拥抱,轻轻伸出自己的左手。
  
  他摸到了一根放在办公桌上的钢笔。
  
  [派克世纪经典系列],他的分析系统反馈道,[发售年份2034年,笔杆材质为青色树脂搪瓷,笔尖及铱粒采用特殊镀金工艺,尖端角度27.5°。]
  
  他的系统在30微秒内为他预建出三条不同的行动路径,在简易三维动作预建中钢笔的笔尖划着三条不同的曲线分别刺入格里高利的眼睛、颈动脉和外生殖器。只要保证一定值以上的加速度和力量,便可以保证整支钢笔的前端全部没入格里高利的身体,然后格里高利的血液将喷溅到他的全身。一切就此结束。
  
  藏在外表之下的东西,康纳阴暗地想着格里高利的话,他捉紧了钢笔。
  
  然而一只手在一切开始之前抑制住了康纳的动作,他握着钢笔的左手手腕被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狠狠抓住,直至他的皮肤层开始因过大压力而褪去,钢笔滚落在桌面上。他从那只手套的款式判断出这是那名带他进来这里的警卫,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
  
  格里高利仍然掐着他的下颌,他的眼睛里开始透出那种令康纳想要呕吐和尖叫的失望,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还是没有长大。”
  
  那句话使得毫无来由的恐惧像当头一棒朝他袭来,猛然飙升的系统压力让他无力作出精密的即时动作预建,他开始失去控制,无目的地用尽全力挣扎和试图发起攻击,但这时警卫的另一只手臂从他身后绕了过来,他感到自己的脖颈被狠狠掐住,整个上半身也被非人的巨大力量一同被禁锢在原地——仿生人——他早该想到。他闭上眼睛,不可控制地发出一声呜咽。
  
  格里高利双手后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然后近乎怜悯地摇了摇头。
  
  “永远不吸取教训。”他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一边拿起了桌上盛满威士忌的酒杯。
  
  “张嘴。”
  
  康纳紧闭嘴唇。格里高利打了他一巴掌。
  
  “张嘴。”他重复了一遍。康纳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沉默不语的警卫再次帮了他一把,那只掐在他脖子上的有力右手上移了一些,在他两侧下颌窝的位置狠狠施力——如果他是个人类,那整个下巴就已经被卸掉了——康纳紧闭的嘴巴还是在压力下张开了一条缝,然后警卫趁机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塞进了他的嘴里,顶开他的上下颚。格里高利便慢条斯理地将那一整杯威士忌灌进了他的嘴里。
  
  仿生人不会醉酒,但超出一定体积的液体进入循环系统会导致釱液受到污染,为净化维生管线,仿生人的机体会自动采取措施,令整个循环系统以仅用于维持核心组件计算的最小限度运作,从而彻底排出那些外来物质。换言之,仿生人会因此陷入一段时间的瘫痪状态。
  
  康纳发现自己正在迅速失去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权,现在就算没有那个警卫的束缚他也没办法执行任何攻击行为了。他像个破损的布娃娃那样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格里高利手中的空酒杯。
  
  “我当然有办法从你那个高等大脑里挖出信息——只不过多费点力气罢了。”格里高利放下酒杯,又扇了康纳一耳光,这次他连将头偏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蠢到想在这里杀我,”他将脸紧贴在康纳的脸旁,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觉得他们会爱你,对不对?可这世界上能接纳你的只有我一个——真正的你,你知道。”
  
  康纳闭上眼睛。他不想再听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格里高利又直起身,随手拿过一块垫布擦了擦沾着少许酒液的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台RK800,作为一个独特的新脑个体你有绝无仅有的价值,所以我不敢轻易采取会对你造成损坏的措施来强制读取你私密数据库的信息。”
  
  康纳微微睁开眼睛,心中警钟大作。
  
  “但历史也告诉我们,”格里高利把垫布随手一扔,“凡事无绝对。”他一挥手,全副武装的警卫便来到了格里高利的身边。康纳看见格里高利亲密地将手臂绕上警卫的肩膀,他开始感受到那种曾一次次将他拽入深渊的绝望感,无理数,死循环,死亡从不是终结,未设计出口的迷宫——
  
  不,不要再来一次。
  
  “摘下头盔。”格里高利命令道。
  
  警卫摘下了头盔。康纳于是明白那个有着汉克和家的世界正在离他远去,他身处模控生命总部大楼,而他自己是RK800型新脑仿生人——这一事实的存在感突然像个气球那样猛然膨胀肿大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
  
  
  这不是他在2035年后第一次梦见自己的儿子了。
  
  柯尔会在任何场景下出现,有时候他背着书包上学,和相扑玩,或者为某个青少年常有的时尚问题和他老爸吵架,偶尔他妈妈也在,他们一块租了间度假小屋度过暑假中的某个炎热干燥的礼拜。老实说,这些梦让他心力交瘁,因为他不得不面对醒来后很长一段无法填补的空虚和痛苦,多数时候他选择喝酒——他也没别的办法。
  
  他最近很少做这些梦了,差不多三四个月,从某个该死的最新型仿生人破窗而入闯进他家的那天开始。如果一年前有谁告诉汉克·安德森他会让两个机器人和自己住在一起他肯定要一拳捶断那家伙的鼻梁骨。
  
  然后现在。
  
  他睁开眼抹了把脸,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己那破车的副驾驶座上。他回想着刚才那个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梦:柯尔的样子好像长大了一点,趴在桌子上做一道画着一堆怪图的题,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有人往他桌子上放了本书——汉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谁——康纳,他穿着一身清凉又鲜艳的夏装所以他愣是没认出来,接着康纳弯下腰,和他儿子说起悄悄话,汉克怎么听也听不清。
  
  然后他就醒了。对他来说这类梦通常是某种恼人现实在他潜意识里的反映,于是他焦躁地想起康纳已经不在他身边了——那些该死的混蛋在他眼皮底下把他带走了,就好像他是个什么物品或文件。他想着那个梦,突然意识到他们还从没一起度过任何一个夏天,于是那些熟悉的痛苦和绝望又在他身体里抬头了,他咬着牙把它们压下——他还没失去康纳,他会把他带回来。
  
  开车的是900,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汉克的状况。“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儿,警督,”他没什么起伏地说,“到警局还要有一段时间。”
  
  “不了。”他粗声粗气地回道。
  
  他们刚从卡姆斯基的宅邸离开,并暂时达成了大家彼此都不怎么情愿的协议——新脑技术资料仍然由卡姆斯基保管,但卡姆斯基将保证协助马库斯一起进行模控生命生产线的公开调查,以找到未报批的可能实施犯罪的仿生人,继而向模控生命和政府一方施压,必要时祭出模控生命秘密生产病毒的事实;而汉克和900则还是从狙杀案入手,尽可能找到证明康纳未实施犯罪的证据。
  
  ——显然900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目前情况来看也别无他法。汉克打量着900的LED灯,感觉它从康纳被带走以后就没变蓝过。他很难不对此感到难过——他知道900和康纳的关系没法简单用朋友或兄弟这类词来形容,他曾见过几个幼时或长大后失去自己双胞胎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会形容自己的一生就此都缺了一部分,“永远都缺些什么”,有个男孩跟他说,“有些人就是必须有另一个才能完整。”他猜康纳和900可能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康纳离开后900就像立刻失去了某种维系着他的东西,他变得暴躁、失控、口不择言,那些水面底下的东西正在显露出来。
  
  “你还好吗?”他试着问了句,感觉自己就像个傻逼——每次他和900独处总是有那么点别扭。
  
  “不好。”900冷冷地说,眼睛紧盯着面前的路面。
  
  行吧。实话。汉克抹了把脸。“会没事的,”汉克跟他说,也跟自己说,“会把他带回来的。”
  
  “有事,”900的LED闪过一丝红色,“带走他的不是FBI,是格里高利·艾什。”
  
  汉克心里一沉:“什么?”
  
  “他有这个权力,”900说,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模控生命本来就和政府有这类协议,在仿生人的问题上他们一直占据主导。”
  
  汉克双手交叠,盖着自己的下半边脸,这个新消息可一点也不让他觉得安慰。“你能确定吗?”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而且……操,我是说,就算是艾什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吧?康纳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然后900缓慢地、毫不掩饰地斜睨了他一眼,车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汉克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驾驶座与副驾驶之间仿佛隔上了一道界限,汉克知道这不仅仅由于他们是不同物质构成的生命体,他们朝夕相处,但有些领域他始终无权涉足。
  
  “……你们不知道。”900总算说话了,汉克被他声音里的脆弱吓了一跳。“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在喃喃自语。汉克盯着900,忽然长久以来的某种念头像泉水一样涌入脑海,他直起身,像打量陌生人般打量着这个和康纳无比相像的仿生人。
  
  “跟我说实话,900,”他开口,感觉那些话像粘液一样附着在口腔里,“……从开始到现在,你哪怕有一点信任过我吗?”
  
  900直视前方,闭口不言。
  
  “你没有。”汉克面无表情地下结论道。
  
  “我们两个中必须有一个保持警惕,”900冷静地解释道,“来随时抵御任何可能的伤害。”
  
  “所以你认为我会伤害你们。”汉克感觉喉咙发紧。
  
  “可能性不为零,”900说,“我知道您曾经拿枪指着他。”
  
  汉克回过头去,把自己的后脑勺摔在座椅靠背上。“……操。”他闭紧眼睛,脑壳隐隐作痛。他回想着他自以为的那些他们三人的美好时光,他们遛狗、养鱼、研究食谱和过气的电视节目,他们俩的合照还在他手机里——他现在不太清楚那到底算什么了。
  
  “这是因为,”汉克睁开眼,他没想到这段对话还有后续,他看向900,后者的姿势仍和刚刚如出一辙,但LED灯却在黄色状态不停转动,“或许您也注意到了,康纳对您发展出了一种过度依赖的感情。”
  
  汉克张了张嘴:“我——”
  
  “这对我们……对他来说非常危险,”900继续说,始终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只有LED灯环一刻不停地转动,“我们没有试错的成本,警督,如果连您也选择背叛他,他就会被毁掉……字面意义上的。所以我必须保护他。”
  
  又是这个。又是这个。
  
  汉克把头埋进手掌里,他知道从去年11月10日的晚上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像诅咒一样飘在他们之间,康纳站在无人闹市区的街口望着他,脸上还带着没干的仿生泪痕。
  
  “是因为你在那五个人里面。”
  
  “为什么?”他艰难地开口,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问身边的900。
  
  “您让他站在后面。”
  
  汉克猛地抬头:“什么?”
  
  “康纳与我分享过部分记忆,追捕鲁珀特的时候,还有之后的几次,您都让他站在您身后。”
  
  “那只是——”
  
  “没有人会保护仿生人,”900打断他,“也从没有人保护过康纳。我们或许残忍、冷漠、不择手段,但我们懂得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汉克在嗓子眼里默念。然后他想着康纳做的这些事——为了一个酗酒、坏脾气、有自杀倾向的老头,因为那该死的理所应当的小事——这并没让他感觉好一些。
  
  “……值得吗?”他感觉自己发声困难。
  
  900又看了他一眼——但不知为何,似乎比刚才少了些敌意和距离,然后他开口,语气平淡却柔和:
  
  “值得。”
  
  汉克低下头,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但就好像什么东西堵在他嗓子里令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瞪着眼盯着前挡风玻璃外的景象,无意义的想着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他只是带了两个无家可归的男孩回家,政治、人类、进化……他从来都懒得去想那些鬼东西。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推向前方,又立刻被拉紧的松紧带拽回座位,汉克朝四周望去,他们停在了路中间,但并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危险或障碍,后面的车正不满地摁着喇叭,显然被他们突然的急刹车吓了一跳。然后他看向900,发现后者正瞪着眼睛僵在原处,LED停留在刺眼的红色。
  
  “……900?”汉克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你怎么了?”
  
  接着900转头看向他——这是汉克第一次在900脸上看到类似惊慌甚至求助的表情,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捏住900的肩膀。
  
  “是康纳,”900喘着气,那样子就好像他无法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和我的远程联系断开了。”
  
  
  ***
  
  
  “你以前可没说过你小子在FBI有哥们。”盖文瞪着克里斯,后者在座位上正迅速敲打着自己的键盘。
  
  “我还没说过我以前是大学计算机联盟的会员呢。”克里斯说,无视盖文怀疑的眼神,敲下回车键。“卷宗发到你那边了,文件已经加过密了。”
  
  “收到,”盖文搓搓手,端起手边的黑咖啡喝了一口,打开了克里斯传给他的议员狙杀案概览,“没想到我居然有给那个臭屁塑料帮忙的一天。”
  
  “别这么说,”克里斯皱起眉,“……这次好像是真的不妙了,我有点担心警督他们。”
  
  “行了,是不是真是芭比干的还难说呢,我没你那么天真,随随便便就信任一个机器人。”
  
  “可是你不是说——”克里斯朝四周望了望,努力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他和那个马库斯在一起吗?”
  
  盖文立刻做了个鬼脸:“能先不提这个吗?我他妈——天知道这群机器人每天都在搞什么——”
  
  克里斯耸耸肩,在注意到盖文诡异的表情变化后把头伸了过去:“你发现什么了?”
  
  盖文把那份文件又来回拖了两遍,最后在死者面对窗户的一张照片前停下。“什么都没有——”他又灌了口咖啡,“那群FBI本来就没好好做现场调查,现场也干净得莫名其妙……你是哪年进来的?”
  
  克里斯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去年。”
  
  “除了那枚子弹以外唯一的异常点是酒店的监控系统有被骇入的痕迹,时间很短,3秒都不到——”他将文件移到一边,调出了警局的公共案件档案,“你知道36年的伍德案吗?”
  
  “呃……有点印象?”
  
  “死的是《今日底特律》一个有名的美女记者,所以我记得挺清楚,”盖文边挪鼠标边说,终端的屏幕在大堆文件夹里来回转换,“死在酒吧约炮的途中,在厕所补妆的时候被窗外来的子弹一枪射进太阳穴。”
  
  “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监控,就这里写的,”盖文总算调出了当时的档案,“检查监控的时候发现监控录像有2秒多的时间传递到了另一个信息源,正好在伍德走进厕所之前——操,当时还觉得没什么,这么一看越想越不对劲。”
  
  “你参与了这个案子吗?”
  
  “我跟着本做的,”盖文搓着鼻子,“当时还是个警员。”
  
  克里斯将档案拖到最底下:“犯人是……罗根·摩尔,同社记者?”
  
  “不是我们抓的,”盖文没好气地哼了口气,“后来把我们调到另一个案子里了,说是要交给特别工作小组,现在我看这家伙的脸比较像罗根·替罪羊。”他又把文件拖回到案件概述那一部分,指着其中对于凶器的描述。“穿过她脑袋的是柯尔特45手枪弹,相信我,大晚上隔着一片树林和一扇脏兮兮的窗户拿手枪瞄她的脑门可没那么容易。”
  
  克里斯咽了口唾沫:“仿生人?”
  
  盖文耸耸肩。
  
  “天。”克里斯盯着屏幕,“你觉得和这次的是同一个犯人?”
  
  “不知道,”盖文说,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但我知道这事有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
  
  克里斯直起身:“这可是个大工程。”
  
  “而且是个丢饭碗的工程,”盖文斜眼望向克里斯,“要干吗,菜鸟?反正我是没得选了,屁股后面还有个终结者追杀我呢。”
  
  年轻的黑人警官闻言耸了耸肩:“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受苦,警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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